十六与初七

好好吃饭

 

推书:《江城》

  
  
  
  
 

  《江城》是一本难得的,在语言文笔与内容都十分棒的,遁入冷门的好书。它是一本游记,讲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一位美国外教在长江边——涪陵一段教书与生活经历。这是我看过写城市风气写得最好的书之一,他写的不只是城市,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正是重庆刚刚直辖,三峡水库兴建,社会向千禧年迈进的风口浪尖。对于那个时期的重庆,我记忆中只剩下很多模糊的疏影,破旧的电车,老街上的人,只见过一次的灰蒙蒙的长江,铜锈味的索道。涪陵的一切只是一个缩影,一个那个时期全重庆,乃至整个中国在社会变革前的小缩影。那个时期我刚刚出生,父辈人的事业刚刚开始起步,所有人都不知道未来中国会发生什么样的巨变,一切的出路如何。当然一本好书这里就够了,但《江城》还有另外两个非常出色的优点。

内容简介  ·

1996年8月底一个温热而清朗的夜晚,我从重庆出发,乘慢船,顺江而下来到涪陵。

涪陵没有铁路,历来是四川省的贫困地区,公路非常糟糕。去哪里你都得坐船,但多半你哪里也不会去。在随后的两年,这座城市就是我的家。

在这里,我有时是一个旁观者,有时又置身于当地的生活之中,这种亲疏结合的观察构成了我在四川停留两年的部分生活。

2001年,也就是这本书在美国出版的时候,一条通往重庆的高速公路通车了,一条铁路也正在修建之中,基本上再也没有人坐船去涪陵了。这座城市正在飞速发展着,在过去的二十年,那样一种转型变化的感觉——接二连三、冷酷无情、势不可挡——正是中国的本质特征。很难相信,这个国家曾经完全是另外一种模样,是19世纪西方人眼中“永远停滞的民族”。

2003年,三峡大坝一期完工后,不断上涨的江水将陆续淹没那些江畔之城,这多少令我有些伤感。而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这正是不断变革的对应面:贫穷、烂路、慢船。

这并不是一本关于中国的书,它只涉及一小段特定时期内中国的某个小地方。从地理和历史上看,涪陵都位于江河中游,所以人们有时很难看清她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

在1996年至1998年间,我学会了热爱涪陵。能再次回到长江上的感觉真好,哪怕它的旧时激流只存于我的记忆之中。

 这本书是一个外国人所写,但文笔上乘,作者在书中写了很多关于自己学汉语的经历,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面熟练的掌握方言,造就了他在中文文字方面强大的表达能力,如果不看作者,你甚至很难看出此书出自外国人之手。在我看来,不仅如此,作者的文笔还超越了绝大部分中国人,清晰明了,流畅舒适富有一中娓娓道来的理性逻辑,却又不失艺术性。这是非常难得的,因为人们在写作的过程中往往会太注重其一而忽略其二,要么抒情太深矫揉造作卖弄文字,要么引经据典夸夸其谈。写作有时需要贴近生活,有时又需要出离生活,这一零界点是很难把控的。抛开作者更为强大的细节描写与文学功底,他的叙事手法与思维逻辑能够让人读完犹如夏天打完一场篮球回到空调房一口气喝完一杯冷饮一样舒畅和爽快。比那些写着写着就阴阳怪气不好好说话的作者不高到哪里去了。

“想想吧,”我说道,“四个世纪前,莎士比亚爱上了一位女子,并为她写了一首诗。他说要让她的美貌永存——这是他的承诺。现在是1996年,我们在中国,四川,就在长江边上。莎士比亚从没有来过涪陵。你们没人去过英国,也没人见过莎士比亚四百多年前爱过的那名女子。可就在这一刻,你们每个人都在想着她。”

教室里一片静默。通常,涪陵充斥着车船的喇叭声和建筑工地的喧闹声,可在那一刻,教室里鸦雀无声。在这一刻的静默里,既有崇拜,也有惊叹,我与他们感同身受。之前,我已经把这首诗朗诵了无数次。但直到我站在涪陵的这些学生面前,聆听着他们思考这十四行诗的奇妙时的静默,才真正听到了它。

他们这一代人,如同一道分水岭,就像“开放”对于中国是一个具有分水岭性质的问题。我能感觉到,在这一代人身上承载了很多东西——有些方面,这很像我的父辈,他们是听着经济大萧条和二战故事成长起来的一代美国人。然而,无论好坏,又是他们那一代人创造了美国的今天。说到中国未来的繁荣,这具有同样的意义。但她的过去比美国的过去要坎坷得多,这就常常使问题变得复杂起来。很难让我的学生去批评中国什么,这不奇怪,因为他们脑子里被不断地灌输的就是共产主义思想。偶尔,几个比较出色的学生在描述中国的时候,夹杂着冷静的准确和盲目的乐观,这让我觉得做一个年轻的中国人是何等的美妙,又何等的艰难:

今天,当我们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那段岁月时,会觉得我们父母的思想和行为都有些盲目和狂热。但是。如果我们客观地看待那一时期,我想我们应该、也能够理解他们。每一代人都有他们各自的悲欢。对于年轻的一代人来说,重要的是去理解而不是责备。我们的上一辈人是不幸的;他们没有好的机会和环境去实现他们的价值。但是,他们的精神,以及对祖国的热爱为我们树立了好榜样。

这种文字只是普通的文字,它既不华丽也不具有独特的特点,但它足够清晰,清晰又舒适。有的文字看似精妙,实际只是看着华丽,说半天都不知道作者到底想说什么,连一句话都说不清。王小波在他的杂文集里说,他直到中年才学会说话,于是写了《黄金时代》。说清楚一句话,讲清楚一个道理,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绝大多数人表达一件事的时候心里或许明白它是什么,却无从表达。这个表达能力需要语言逻辑来疏通,看似简单的文字却能够把作者想要说的事,讲的道理一一讲清,甚至能够让读者无从察觉,潜移默化,这需要比写单纯精彩的文字更加强大的文字功底,况且它还并不乏味。有时候我也搞不清它的魅力到底在哪里,普普通通,却能够反复精读,特别有味道,以及恰到好处地承载着作者的思考,这是很了不起的文笔,也是文字本身的美。

文字方面不再做过多赘述。越到后面你就越会发现作者极其细致的思考与观察能力,很少有人拥有像他那样一眼看破事物背后所代表的东西的能力,作者思路清晰得让我自愧不如,他还能清楚又舒服地把自己的逻辑表达出来,这一点更加难得。写文章就是要思考,哪怕这只是一本游记,它的内容早已超越了游记。以小见大,纵观全书,除去强大的文笔所塑造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极其强烈的画面感时代感和生活气息,本书还谈及了有关那个时期长江边城市特有的人文风气,大小轶事,那些事承载并且表达了那个年代的很多我们现在感慨而又怀念的事,时过境迁,那个时期的迷茫早已从中国历史漫长长河的一角抹去,但那又确实是一个值得回味,值得体味,复杂且涵盖了很多东西的一个时代。正如作者在书尾所说:

这条江河一如既往。他跟这里的人不一样,在两年的时间里,这里的人在我的眼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现在即将各奔东西,踏上未知的前途,尽管他们已经凝固在我的脑海,被一连串的回忆定格——包抄手、上课、在码头面无表情地站立着。但外面的江水大不一样,我跟长江之间的关系一直非常简单:我有时候顺水而下,有时候又会逆水而上。逆水较慢,顺水较快。一切的一切,莫过于此——我们在路上交错而过,然后又继续各奔东西。

我终于不再担忧未来或者过去,我于是看了这座城市最后一眼。建筑物灰蒙蒙的。由于夏季洪水的到来,乌江江口的江面变得宽大起来。一艘小舢板在靠近岸边的水面上小心翼翼地行驶着。插旗山隐藏到了迷雾中。我们的飞船加了速,迎着江流逆水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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