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与初七

好好吃饭

 

你好,世界(25)

其实25还行,太久我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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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芙兰朵露·斯卡雷特才上中学那会儿,被蕾米莉亚送去城郊的女子学校读书。总的来说,那是一个错误决定造成的美好回忆。学校在半岛深处,从市郊望去,隐隐望得到隐藏在森林当中的钟楼一角。暑气消散后,常有学生在夏日的夜晚从宿舍溜走,为不敢越界的胆小者带来来自半岛另一端疗养院的诡秘怪谈。大正时期这是一所教会学校,创始人买下三角洲的港口与后山背后的草场,在森林当中修建了教堂与教学楼。那会儿都是富裕人家的小姐,学校重视礼仪与素质的培养,全封闭管理。蕾米自然是看中了这点,虽然不想和芙兰分开,但也寄希望自家妹妹能够在里面好好听话,出来后成为落落大方的斯卡雷特二小姐,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与义务。

遗憾的是,在一次晨会睡觉被发现后,芙兰朵露·斯卡雷特一脸不屑地指着修女的鼻子嘲讽道:

“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消耗着人类的空气却不为人类的社会作出贡献,你是哪来的勇气毫无愧疚地指责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你的蠢吗?”

自此,芙兰便学会了利用罚站的机会逃课。起初只能在校园闲逛,一来二去被人撞见,便成为全校修女口中的重点人物。几经周折,她终于搞到顶楼钥匙,发现去钟楼顶眺望远方的疗养院发呆吹风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一待就是一个下午。久而久之,芙兰注意到天空的暗下是一个极为缓慢且漫长的过程。就如同书里描写,夜幕不是降临,而是渐渐升起。黑影首先从山谷出现,慢慢爬上山坡,光亮仿佛被吸走了一样,向上消失在云层中。接着太阳沉到地平线下,牧场和森林陷入阴郁笼罩,只有西方的天空依然闪烁着亮光。最终,日光渐渐散去,海港融化成了灰色的一团。

在黑夜彻底降临的时刻,她将身体探出窗户,唱起约翰•弗莱彻的戏剧之歌:

所有的牧羊人啊,美丽的少女啊,圈起你们的羊群吧!

因为夜雾就要变浓,因为太阳早已走完了它的行程!

钟楼被查封以后,她变得无处可去,只好直接溜出学校,跟着后勤的队伍去草场上喂牛。牧场在森林的另一头,隔着一片山脊。因为地势较高的缘故,芙兰爬到半路便累得气喘吁吁,索性将头发扎成侧马尾,跟着弯弯曲曲的栈道爬上山坡。越过山脊,就能看见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场,举目望去,草原四周零零星星散落着一些木头牛舍。左手边很近的地方是几所靠在一起的别墅,别墅旁边是马厩和仓库,一些穿着黑色吊带裤的人用刷子在给马清洗身体。她记得这所学校是有马术课来着,不过草场只在夏天开放,真的是非常复古了。

几座别墅估计是给学生留宿用的,一楼是客厅,二楼全是卧房。芙兰自然而然就住了进去。现在还没到喂牛或者骑马的课程周,大多数空房都由她独占。她注意到有几间客房住着几位不像是后勤人员的房客,找人打听,才知道没有课程的季节学校会与疗养院康复中心的医生合作,让那些病情有所好转的病人来这里静养。适当的活动对他们来说也有好处,较比森林里的阴仄,草场上的天空也要明亮很多。

就是那段时间,芙兰结识了一位成天捣鼓电脑的病患。她不随其他患者一同清理马厩,也不跟芙兰这类学校人员去牛舍喂牛,成天缩在二楼角落的房间敲打键盘。芙兰便是被这道声音吸引来的。起初她以为这类永无止境的键盘声是隐藏在别墅深处不为人知的都市传说,直到某天拿着蛋糕在走廊闲逛,才发现半掩的门缝中传来了熟悉的敲击。她推门而入,在那个人背后站了许久,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吃不吃蛋糕,才终于通过把对方吓得不轻的方式真正认识了她。

露米娅没有告诉芙兰朵露有关自己的任何身世,至于她被送入疗养院的原因,芙兰也并不清楚。很多过去是没法讲的,只有当事人自己回望,才意识到一路走来有多么辛苦。芙兰并非聒噪的人,无奈露米娅实在太过寡言少语,显得芙兰就有些啰嗦。她很多时候都是说些“这个蛋糕蛮好吃”“你这张壁纸我去过”“牧场的奶牛产奶了”之类的垃圾话,而露米娅只会回她一句“是这样吗”,除此之外很少多言。芙兰倒不介意,有人听她每天放牧回来说说垃圾话的生活倒也不错,况且还能在这个没有信号的地方看她每天捣鼓电脑。这时候露米娅倒是会认真矫正道,“准确地说是Python。”

学习编程成为了芙兰朵露牧场生活顺理成章的一小步。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孩子代码敲得比奶牛挤奶还快,芙兰也终是觉得自己终于从大正时期回到现实跟上了现代社会教育的脚步。露米娅算不上一个好老师,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冷漠的问答模式与“为什么这都不懂”的疑惑,而在其他方面她才更像一位与现实脱节的隐居老人。她从不认识芙兰手中拿的蛋糕品种,食堂也很少去,去也只点纯肉类食物,总是突然想起才去洗一次头,很少洗澡,衣服几乎不换。于是芙兰也自然而然地扮演起了负责露米娅日常起居的奇怪角色。她在日记里记载道,“把露米娅从电脑前拖走所消耗的精力是给她脱掉衣服抱进浴室打开淋浴搓背搓头所消耗的所有精力总和,只要做到了第一步,后面便可以轻易将她拐去任何地方。”

露米娅的头发和芙兰很像,金黄色,比芙兰稍微短一点点,扎着一个脏兮兮的发带。芙兰想过给她换个新的,结果被她死抓不放,比在电脑前把她拖去洗澡的力气还大。没有办法,芙兰只好叫她自己去洗了。这条发带背后大概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芙兰不想去深究。

她身上的衣服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芙兰全部扒光,从上到下统统扔到垃圾填埋箱。经浴室观察得出——露米娅可以穿自己的衣服。虽然她只带了校服。

做完了所有清理工作,芙兰朵露·斯卡雷特颇有成就感地把试图去垃圾堆找回衣服的露米娅抱在怀里拍了张照。画面里她一只手搂住想要挣脱的少女,一只手拿着手机,露米娅的头发轻轻骚动着她的鼻头,带有一股柠檬一样的清香。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自己姐姐,似乎已经很久没和她一起洗过澡了。

一年级的那个寒假她回家拿到了摩托车的驾照,学校便更管不住她了。她在那个冬天行驶了一百多公里的山路,去山顶的温泉看雪。也是在那个冬天她意识到两姐妹间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隔阂。次年春天,她回到学校,发现露米娅早已离开了草场,不知去向。她的房间里留有一封信,一张自己刻录的光盘。信封里是简单的一句问好和谢谢,光盘里是一套完整的病毒,特洛伊木马,蠕虫,宏病毒,后门程序,以及黑客软件大礼包。她拿起信,望向空荡荡的房间,记忆里短暂地掠过那个金发女孩儿被她抱在怀里的午后。她清楚地意识到,露米娅不会再回来了。往后没有再回去过。

因为寒潮的缘故,那一年的樱花晚开了一个月。初夏的时候芙兰溜出学校去蕾米管辖的大学兜风,四处寻找计算机网络的旁听课。她在教学楼外的樱花树间闲逛,无意间看到自己的姐姐正和一个没见过的女人在树下聊天。蕾米莉亚·斯卡雷特踮起脚尖,将月牙发饰戴在女人头上。芙兰朵露若有所思地望了一会儿,没有上前打招呼,径直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她隔三差五便骑车来大学听课。有时会撞见蕾米,便笑嘻嘻地挽住她的手臂,对她说太想你了所以回来看你。蕾米听罢也不忍心赶她走,两人只好一同在校园里闲逛。也许是春寒倒得太久的缘故,初夏的阳光总给蕾米莉亚带来一种不可言说的寒意。而当芙兰朵露笑着看向她的时候,这种寒意更是不可避免地席卷了全身。

因为外表相近,周遭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芙兰与蕾米是两姐妹。路上会有蕾米认识的人同她打招呼,也会惊讶地问她,“这是你妹妹吧?”蕾米还没回答,芙兰便挽紧她的手,笑着回道:“我和姐姐可不是亲姐妹哦!”

自然是骗人的假话,总是惹得大家莞尔一笑。蕾米莉亚夹在中间笑得很勉强。走到樱花树的尽头,芙兰松开她,背着手用脚后跟转过身,问道:

“姐姐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对吧?”

蕾米不知该如何开口。芙兰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说道:“不用勉强,姐姐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就行了。”

蕾米还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目送着芙兰在樱花树下骑车离开。那时吹来了风,漫天的樱花在林荫道上飞舞,就连光线也被染成了粉色。蕾米压住头发,看到远处的芙兰突然停下,摘下头盔,转身望着她。成千上万的樱花随着风在两人之间浮动,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下来,芙兰冲着她大声喊出了什么。只是风声太大,蕾米什么也没有听见。

……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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